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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秋风卷落枝头最后一片黄叶,潇洒地转身离去。冬天便迫不及待地强势入驻,将白霜铺满天地,粒粒晶莹,点点透亮。远看煞是养眼,若是置身其中,却又说不出的寒气逼人。入冬以后,万物相藏,在这冰冷坚硬的土地下,蛰伏着,等待着。
“耕田过冬,虫死土松”,冬耕,是传承了几千年的农事。当田野被白茫茫的寒霜覆盖,似雪非雪,就是冬耕的好时候。父辈们总是会早早起床,牵着老牛,抗着铁犁,将农家人对大地质朴而又深刻的感情,全部融入深深的冬耕里。
睡懒觉,是我儿时的一项福利。直到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,洒满整个房间,我才会起床。虽然不用早起,但我却有一个更为艰巨的任务:送早饭。准确地说,是给父亲和老黄牛送早饭。
当我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,母亲早已将“三大件”准备好。满是划痕的铝饭盒,里面是满满一盒的蛋炒饭,大勺猪油,两个鸡蛋,隔着盖子都能嗅到一股浓郁的焦香。庄稼人干的是体力活,三餐都要吃点“硬货”。半桶新碾的米糠,当中再掺些碎米,这是犒劳黄牛的。我最喜欢用手在米糠里翻插,一下两下,三下四下……用手指感受丰收的厚度和温度。除了炒饭与米糠,还有一暖壶开水,清点完毕,即刻启程。
一路上,最热闹的是村口,那片不大不小的空地,那个最先被阳光照到的墙根,跺脚声,说笑声,咀嚼声,偶尔还有筷子敲在碗沿上的清脆声响。老人们尤其喜欢这块风水宝地,早饭若是不端出来,和大家一起晒着太阳边吃边聊,那指定是不香的。
继续往前,就只有小黑和我作伴了。小黑是我养的狗,纯种中华田园犬。每次送饭它都表现得很欢脱,总是呼啦一下冲出去老远,再呼啦一下从老远冲回来。当然有时也会乖乖跟在我身后,不紧不慢地摇晃着半卷的白尾,这是它浑身上下唯一不黑的地方。
太阳已经升了起来,但浓雾依旧没能散去。走着走着,我渐渐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,还有竹鞭抽打在牛背上的声音。抬眼望去,一个个扶犁的身影大大小小,若隐若现,悠扬的鞭声也是时远时近。寂静荒芜的世界,慢慢变得有些生气来了。
小黑一溜烟窜了出去,这次没有马上跑回来。当父亲和老黄牛出现在我的视野里,小黑正在田埂上吐着舌头,邀功似地快速摇着尾巴。这家伙,总是要快我一步。
见我到了,父亲慢慢停了下来,把牛身上的笼头和绳子解开,接过我手中的糠桶,走近一旁的水沟,敲开薄冰舀了些水,掺着我带来的热水,用手一遍遍地搅拌均匀后,再提到牛跟前。他都是这样,先照顾好他的老伙计。当老牛大口大口地享受着主人给他备好的早餐时,父亲也洗净了双手,坐在田埂上,打开了那盒重油双蛋的蛋炒饭。我则是将他的水杯加满后,扛起锄头,走向稻田的一角。
父亲耕了很多年的田,手艺已经很纯熟。一圈一圈的田泥被翻起,整整齐齐;一串一串的泥沟被留下,深深大大。泥与沟在朝阳和雾气中错落有致,还泛着淡紫色的光晕。不过手艺再好,稻田的四个角是铁犁无论如何也耕不到的。趁着父亲吃饭的空当,我都会用锄头将田角挖一挖,土话叫“挖角”。经常可以挖到冬眠的螟虫或是虫卵,二话不说,一脚踩扁。有时也会碰到偷懒的小蛙,当然是小心翼翼地塞回洞里。之所以说它偷懒,是因为青蛙冬眠的洞穴,一般比各种害虫的洞是要深些的,也正因为如此,冬耕才能在松土、杀虫、保墒的同时,避免误伤友军。
听到父亲盖上饭盒的声音,我便回头去收拾。若不是有什么事情叮嘱,他很少说话,我也习惯了。吃饱喝足的一人一牛继续耕耘,牛在前,稳稳地背着铁犁,父亲在后,一手扶犁,一手挥鞭。听着节奏均匀的“啪啪”声,我提着叮叮当当的空盒空桶慢慢往回走。总是要走出去好远一段,小黑才会风风火火地赶上来。
回去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,田野里有几棵落光了叶的老树,枝桠上覆满了白霜。阳光透过树枝,将那层薄霜照得晶莹剔透,也将老树的轮廓勾勒得清晰明亮,远远看上去,也有另一番美感。不过最好看的还属路边的小草,细细的霜针会沿着小草的外侧密密生长,像是给她穿上了一件婚纱。可惜这件婚纱只能看不能摸,因为手一触上去,霜针便化成了水珠。
随着鞭声渐渐远去,我很快又回到了村口。这里热闹依旧,饭早就吃完了,老人们的嘴巴依旧停不下来。因为,像这样的倾听与诉说,像这般的热闹与狂欢,是一年里不可多得的美好时光。
春生夏长,秋收冬藏,冬耕是农村的大事,也是来年丰收的美好希冀。大地在寒冷荒凉的冬天养精蓄锐,只待一声春雷,那庄稼便开始茁壮起来。
编辑:文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