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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在农村长大。当年的农村和现在的农村还是有区别的。如我曾经打着赤脚生活过的山村,世代几乎与世隔绝,种好粮食吃饱肚子是村民最大的期望,甚至是最高的祈求,至于小孩子的教育问题,根本就不算什么重要的问题,读书只是个形式,读好读差放任自流,大人们并不多么在意。
大人疏忽,老师还是照样履行着职责,从周一到周五,基本每天最后一节课都要进行生字默写。把精力都用在爬树摘果、下河抓鱼、玩泥捉鸟这些游戏上,哪有心思去记那些让人讨厌的生字呢。默写成了我们心中越不过去的一道坎。一堂默写课下来,一个班几乎没人能全身而退,而我常常是那个写错别字最多的人。
老师自然生气,把我们留下来,责令每个错字必需抄写一百遍,抄完才可以回家。我的订正量最大,每次至少写错十个字以上,甚至二十个字也偶见。一张听写纸被老师用水笔批满了大大小小的红圆圈,它们像一只只愤怒的眼睛盯着我,盯得我面红耳赤,羞愧不已。
这时候,同学们已没了心思去想那些好玩的事了,都在埋头忙着“沙沙沙”地订正眼前的错别字。这些被自己写错的字,在我们眼里如同一个个甩也甩不掉的“屎壳郎”。没人想着认真把字写好,只求速度,只盼望着尽快把老师要求的任务完成。一些字被我们写得东倒西歪,一个个四仰八叉,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。
时钟在滴滴答答地走,像被我们拖了后退似的,步伐显得滞重而缓慢。终于,有同学起身了,脸颊泛着浸满汗渍的红晕。桌椅轻微地“吱嘎”一声,他小心地挪到老师的身前,忐忑地把抄好的字递给老师看。这样的等待近乎让人感到窒息。我的字抄得更急切了,心仿佛悬挂在半空中。
身边的同学一个个走掉。我听到了他们轻松的呼吸。额头开始冒汗,感觉三根指头酸得生痛,越发僵硬。为着图快,我开始乱了方寸,剑走偏锋,不再按照写字本上的格子依序来写,而是蜻蜓点水式地东写一个西写一个,然后又在它们之间的空处“填坑”,就像大人们在地里点放农作物的种子一样,似乎这样才能使抄写的速度更快一些。
他们都走了,整个教室里只剩下我和老师两个人,四周空荡荡的,寂静的气氛让我感到了急促的压抑。这时候,我好想站在讲台上静静守着我的老师对我轻柔地说声——即便只说一声也好——“你走吧,剩下的,明天来补哈”。然而,我到底没等来老师的网开一面,他却从舒缓的步伐里踩出这样一句轻飘飘的话:
“天——慢慢的——黑了,猫头鹰——开始——叫了。”
这是老师的声音吗?我明白他在逗我,或是以这样的口吻来激将我,让我懂得惰学应得到的惩罚。
终于抄完了最后一个字。最后一个字几乎平躺在方格里,多像抄它的那个学生累得疲软的样子。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字递到老师眼前,差点忍不住鼻子一酸哭出声来。我不能体会到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心情,老师看起来也没注意到我内心的委屈。
放学留校订正错字是乡村孩子们的常态,社会治安也好,大人们忙于农事,并不把孩子们放学晚归当成什么大事。在他们眼里,我们如同放到山林野地吃草的一头头小牛,到时候自然会知道回家一样。
只是那次我实在迟得太晚了,晚到夜虫呢喃,月上枝头。我背着粗布缝制的书包,在长满成片成片芭茅的乡间小路上拼命地奔跑。我用哭声来给自己壮胆,感觉跑得越快,身后总有一个什么东西紧跟着追赶。
好在,某个弯处,我远远地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。我知道是爷爷来接我了。他一瘸一拐地跛着双腿来接我了。
那个晚上,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。梦到自己跑在深夜的放学路上,一只猫头鹰在我头顶的上空不停地飞旋,发出一种从未听到过的古怪的叫声。
估计老师也不会想到,因为他的这句不经意的“激将法”,竟使我在此后的学习中认真起来,每次默写再也不会写那么多错别字了。
毕竟,我还是害怕那只梦中的猫头鹰,它不停扇动的翅膀,和在月朗星稀的夜空中发出的古怪的叫声。
编辑:文潮